Ruby Liu M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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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作為照顧者,我覺得好似西西弗斯堆石頭上山。」素兒說。西西弗斯是希臘神話中一位被懲罰的人,他必須將一塊巨石推上山,而每次到達山頂後巨石又會自動滾回山下。西西弗斯每天都重複著彷如永無盡頭又徒勞無功的工作。
素兒是一位90後自由工作者,由2022年中開始成為父親的照顧者。父親90多歲,患有認知障礙症,幸運的是身體一直無大恙,甚少需要看醫生。然而去年有日,父親突然在家嘔出啡色液體,「原來係膽管發炎,入院一個月。後來番到屋企又發燒,再入院;懷疑係敗血症,要打強心針同抗生素,當時好驚係last moment。」
後來照電腦斷層,發現有腫瘤,醫生說是癌症。但因父親年事甚高,不建議作任何積極治療。素兒深怕父親時日無多,馬上辭去全職工作,和媽媽商議「輪更」照顧父親;媽媽負責日間,她負責晚間。
形容自己「自由奔放、唔顧家、只做自己想做嘅事」的素兒,在她的後二十年華,由一隻早出晚歸的無腳雀仔,驟變成一隻每天在巢中勤懇餵食的幼鳥。
從沒想過做全職照顧者,素兒的生活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。「先是工作,一開始仲有番全職,但醫院隔一陣就打嚟,我keep住聽電話,基本上番唔到工;社交上,嚴重影響我人際關係,因為我精神狀況會隨住爸爸而波動,我只會見最熟悉嘅朋友獲取安慰,一班人gathering唔會出席。」
作為二十多歲的年輕人,素兒形容自己面對的,已是中年人的問題,「我搵意見會上Baby Kingdom,唔係連登。例如睇邊個醫生醫cancer好?遇到醫生護士唔專業,會搵同溫層一齊鬧、求共鳴,當中絕大部分都係五六十歲嘅人。」好朋友和爸媽找素兒吃飯,聽她傾訴,最深切明白她感受的也是長輩。「我呻完,朋友的爸媽會好有同感話『我明』,而我朋友係滿頭問號。幸好都有長輩嘅關懷,令我好溫暖。」
問到素兒作為照顧者,最常出現的情緒是什麼?她連珠炮發的說:
最後才總結說,「其實最主要係壓抑」。
試過有一次爸爸病發,素兒在照顧他。「佢扙我頭髮又扯我件衫,責怪我做唔好。當時我覺得,我已經照顧得你咁好,點解你要咁做?」素兒爸爸有吞咽困難,進食和喝水都要加倍注意,「我驚佢哽親,要將食物溝奶、凝固粉;幫佢帶假牙,痴牙膠,逐啖餵佢、要睇佢食成點,之後又要洗假牙,有時佢戴番假牙又想再食⋯⋯成晚都心力交瘁。照顧工作每日重覆又重覆,好似西西弗斯堆石頭。」素兒無奈指爸爸怪責她時,自己也會按捺不住發脾氣,事後感覺難過又受傷。
壓抑的情緒裡,混雜著絕望和矛盾;成為照顧者後的自己,彷彿失去了過去象徵自己的意氣風發和隨心所欲,取而代之的是敏感不安與無奈不甘,在照顧者路上跌跌撞撞。「我覺得自己老咗好多,舊年仲扮緊靚…… 又會覺得我假假哋都讀過書,點解要做看護、做dirty work?有時好想佢完,但又唔想佢完,因為完結代表我爸爸過身。」
除了承受照顧父親的身心壓力,她指外人對照顧者的不理解和批判,也令她相當委屈和憤怒。「我會形容為吃力不討好,成日俾人嫌。試過有家族成員覺得我都只係夜晚照顧爸爸,問我『點解唔讀書?點解唔番工?』,質問我為何不計劃將來。其實看護每日嚟屋企,我都全程『監工』,留意佢做成點。」
面對二十多年來從未承擔的壓力,素兒指其實當中亦有不少“silver lining”(點點希望和慰藉);回想才深深了解自己和父親間的牽絆,「爸爸有認知障礙,我以前一直假設自己同爸爸溝通唔到。但出事之後,我試過日日帶埋我大學證書、曬相、帶公仔去醫院陪爸爸瞓,拎嚟做爸爸嘅精神鴉片。平時唔上香嘅我,連續幾個月每日早晚三跪上香,求阿爺保佑爸爸。當真係接到佢番屋企,望住佢正常睇報紙食嘢,係前所未有嘅感恩。而爸爸亦有好多可愛時刻,認知障礙長者同小朋友冇分別,會捉住我攬住我,不停讚我好,童真地說『我最愛你』。今次經歷,令我發現爸爸重要過一切。」
素兒亦分享,能夠走過過去一年,朋輩支援和以「放空時間」作界線相當重要。「好彩我嘅好友住喺地鐵站範圍內,工作夠彈性。有時夜晚幫完爸爸換片,可以上去小憩。同埋好多謝BigBang,聽佢啲歌真係幫到我分心解憂。」經濟上,幸而有哥哥作主力支持,不至成問題。但素兒指出,對照顧者而言,聘請看護的價錢非常昂貴,「一個鐘約$150,一日約一千,一個月就3萬。」雖然哥哥能負擔爸爸的醫療費,但素兒的個人財政則非常受影響,去年差不多花光自己的積蓄。
提及社區支援,素兒也娓娓道來,指一直有東區醫院的上門醫療服務,幫忙減輕重擔,例如護士和物理治療師到家洗傷口、量血壓和進行復康運動等;醫院亦設有「護訊鈴」支援專線,跟進已出院的高危長者病人個案,並為照顧者提供醫療資訊如改藥及緊急聯絡醫生;而替爸爸排日間中心,亦有老人院的姑娘作安排。
事實上,社區存在不少照顧者的支援服務,但相對零散;而且並不是很多照顧者得知資源的存在及如何處理申請程序。若社會能凝聚出「共同支援照顧者」的意識,政府部門提供照顧者一站式平台,並引導照顧者善用支援系統,相信能建構出更穩固的「照顧者安全網」。
一年過去,疫情減退,爸爸情況穩定下來,哥哥亦終於請到外傭照顧爸爸。素兒現時能夠從照顧者的身份退下來,和父親的互動轉為飯桌前聊天和去公園閒坐居多。雖然素兒能夠重回職場,但也不再考慮做全職。「依家會做slasher,始終全職好困身。唯有努力做兼職同接freelance,獲取足夠生活費就可以。」
除了素兒,我們身邊其實亦有不少隱藏的照顧者,帶著不同年紀、身份、身體狀況、社會地位、經濟能力、社交網絡;面對同樣的絕望、壓抑、無力、不同的取捨和難題,無聲地棲身社會不同角落。
西西弗斯重複推巨石上山,可能有人認為「各有各人的修行」,這是西西弗斯專屬的修煉;但如果有人在這困境中,助他一把,甚至陪他走一段路,點綴沿途風景,或許西西弗斯在磨練中,也能感受到一份同理和被接受的暖意?
—— 曾善榆(Ella Tsang)
很多時,照顧者都是在「照顧」關係裏比較容易被忽視的一方。不少照顧者會對於照顧他人和顧及自己的需要之間感到矛盾和自責。年輕的照顧者也有可能因生活方式與同年齡朋友不同而感到孤單。
以下有三個方向,不同年齡層的照顧者都可以嘗試,以照顧自己需求:
每個人的時間,體力和能力都是有限的;因此,每一位照顧者都需要明白我們不可能完成所有責任。如果我們對自己設立很高期望及要求,反而不實際,我們並不能如預期中辦妥一切事務;相反,我們會因為一個永遠無法完成的清單而長期感到過度消耗、自責和失望。因此,照顧者可以列出自己需要完成的任務,以及自己想做到的事情,然後客觀並合理地揀選在能力範圍內可以完成的事項。當發現我們未能完成清單上的事項,又或者當我們吃力完成待辦事項後卻疲憊不堪,我們便需要把清單縮得更短、為事項排好優次。
照顧別人時的確會感到委屈和憤怒,甚至希望不需承擔這些責任,都是人之常情。有這些情緒和想法,並不代表我們自私、不盡責或不懂去愛——我們對他人的愛和自己的各種情緒和需求,都是真實且能並存的。以慈心待己,不代表忽視其他人的需要,而是同時聆聽自心,為了健康地走更遠的路。照顧者可以培養覺察力,留意自己於何時會泛起哪些感受,耐心地自我對話,了解背後反映的需要,尊重自身局限,然後花點心思善待自己。如果合適的話,照顧者可以嘗試平台上各種善待自己的練習,然後在日常生活中實踐。
照顧者並不是只有照顧別人的角色,我們都有被支援的需要。我們可以挑選合適的人去支援自己不同的需求,例如尋找喜歡吃喝玩樂的朋友一起進行開心輕鬆活動、一些善於聆聽的朋友或專業人士去支援自己情緒上的需求、一些能分擔某些任務的人去減輕自己照顧者的責任。每一個家人、朋友或者專業人士都有不同的支援角色,我們可根據他們的能力和專長,而不是單以親密程度去挑選不同支援角色。
透過以上的方向,我們可以嘗試在照顧他人和成全自己的需求中取得一個健康的平衡。
照顧他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,希望照顧者都了解自己並不只是一個照顧者,而是一個有不同面向和角色的人類;好好照顧自己,將「善待自己」化作每天的練習,才可以有更大的容量去接受生活中種種挑戰。
Ruby Liu MY
「賽馬會心導遊+計劃」心理健康推廣主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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